风色向晚

写想写的东西

【朱白】ABYSS (上)

没灵感就截断的伪魔幻现实主义……


别名朱一龙先生奇妙历险记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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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
  朱一龙走进这间落满灰尘的屋子——自从他把这里买下又擅作主张地离去,它已经很久没被打扫过了,唯一的一张床,掀开被罩竟还算干净。朱一龙脱下鞋,端端正正地摆好,然后就这样躺在床上,双手交叠于胸口,安详地阖上眼,像阖起一扇门,摆出一个圣洁的献祭姿势,陷入静谧的黄昏中,细小的蜉蝣在他颤动的眼皮上方飘。窗外是他熟悉的田野,秋天成熟的麦子随着风摇动,掀起一层层海浪。




  他仿佛就要开始做梦了,不见光的第二分钟,朱一龙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召,他不知因何而来到这个伤心地,也不想去深思,因为就在前几天,私人医生满脸担忧地建议他回来这里。他收起纷飞四散的念头,安安静静躺在那儿,等着谁降临到身边,或许也没有谁,就跟平时发发呆一样。




  但他还是看到了——原野,无尽的原野,开满灿烂的向日葵,头顶的阳光像一首激扬的小提琴曲,回荡在这片土地上,烘烤着泥土,烤出暖洋洋的馨香包裹着他。朱一龙迷迷瞪瞪地走进向日葵田,像在梦游。他在梦中吗?不,他觉得不是,他应在曾几何时来过这地方。和谁?没有谁,或许真就在做梦,他从没见过这幅画面。




  朱一龙漫无目的地往前走,一瘸一拐的。种着向日葵的土地不平整,交错的杂草和石块铺满了可以下脚的每一个空隙,他绊了好几下,稍微有些恼怒,可他还是在往前走,一刻不停地往前走。他灵光一现,突然想起自己在追寻一只蓝鸟,停下来,鸟儿就要飞走。这是他第一次想起跟过去有关的事情。




  朱一龙着急起来,蓝鸟的旅途没有方向,他身处无边原野,一眼望不到它蓝色的翅膀。周身的向日葵散发出一股成熟到快爆裂的木头气味,太阳愈发耀眼,烤得花盘几乎快要死去。




  然而花盘不会死,它顽强地抵抗着阳光,代价就是连叶子都变得恹恹的,垂落着脑袋不发一言。朱一龙总觉得他见过它们,不止一次,它们是会说话的,于是他问:“蓝鸟在哪儿?”




  向日葵的花瓣一片片卷曲,缩成一个手掌大的花苞,它们颤动着叶子:“我快要死啦,如果你能给我一点儿水,我也许能告诉你蓝鸟离开的方向。”




  朱一龙于是抬起头直盯太阳,撑着眼皮,两秒、三秒,他的眼珠和眼眶变得通红。他稍稍弯下腰,凑近仰头等待的向日葵,轻巧地一眨眼,作弊得来的泪水就从眼眶划向鼻尖,不甘地将将落入向日葵的眼中,犹如一只起死回生的蝶。




  向日葵接住了他的眼泪,欢欣地张开花瓣,摇晃起自己,成百上千支向日葵一起摇晃,翻涌出一片金色海洋。




  “感谢你的施舍,”向日葵说,“麦田是秋天的家乡,蓝鸟就飞往彼方。”向日葵丛在他身前让开了一条路,朱一龙接着问,它们就不再说话了。




  好吧。他想。就这么走吧,反正只有这一条路。




  朱一龙道过谢,沿着这条路向前。走着走着,无尽的向日葵就变成了无尽的麦子,他回头望向身后,哪儿还有半点向日葵的影子。




  在麦田和天空的边际,似乎有一栋红色的木房子矗立,朱一龙决心要走过去,因为他要找的蓝鸟就在那里。




  漫长的距离让那抹红色变得就像一个海市蜃楼,走一步,远一步,朱一龙走得大汗淋漓,抬眼望去,木房子仍在天际。




  他停住脚步,莫名有种委屈。




  蓝鸟,什么时候,才能见到你的身影?








❶.


  朱一龙恍惚间听到有谁在说话。




  那声音尖尖细细,灵巧轻敏,蹦哒在枝头,不论清晨黄昏,都能唱出一首歌,流淌在小溪里,流淌在血液里。




  歌声中,声音变化了,带出点儿可爱的鼻音,每一个字眼都咬实在喉咙里,出口就很坚定;也很磁性,你会感觉胸腔都开始震动,情不自禁相信起它口中真挚的言语。




  那是蓝鸟的声音。他自然而然地确认了。




  他一直追寻的蓝鸟,他曾拥有过的蓝鸟。他和蓝鸟一起醒来,也和蓝鸟一起睡去;他为蓝鸟唱过歌,也同蓝鸟唱过歌。




  可是后来蓝鸟消失了,它为什么消失,为什么要离去?




  朱一龙想不起来,他太困倦了,即使拼命想要记起那么点儿蛛丝马迹,也抵挡不住海潮般涌来的睡意。




  他的意识沉入海底,窗外的麦浪翻滚,阵阵不停息。








2.


  他来到一间屋子。




  “你喝酒了。”朱一龙闻到屋子里刺鼻的酒气,干巴巴地开口。




  屋子角落的沙发上蹲坐着一个人,穿一件白色毛衣,把头埋在手臂里,修长的腿光溜溜的,一只蜷起,另一只的脚踝抵着沙发,把脚尖落到冰凉的地板上。酒瓶五五六六倒在地上,都是好酒。




  朱一龙不认识他是谁,又倍觉亲近,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靠近沙发。




  “你是谁?”他问。




  这有点儿不像他,他不会这么自来熟。




  沙发上的人脊背颤动了一下。真瘦,瘦得可怜,瘦到就算穿着厚毛衣,也能看见他凸起的骨头。




  他没回答,朱一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,继续说:“我认识你。可是我出了点儿小问题,我想不起你了,很抱歉,我……呃,我真的挺想知道你是谁的。我们认识,对吗?”




  他絮絮叨叨的模样极少见,在这个人面前却流露得自然。朱一龙很想跟这个人多说点话,不管什么话,没有意义的词语接龙也行。奇怪,他为什么会想到词语接龙?他并不喜欢这个。




  沙发上的人终于抬起头,露出一张陌生的脸,陌生的眼睛红了一圈,陌生的脸吐出陌生的语句,用半梦半醒时出现过的声音:“你忘了我。”




  四个字。朱一龙的胸口袭来一阵猛烈的心悸,痛得他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。他不认得这张脸,甚至不知为何都看不清五官,不过这种疼痛可以忍受,在这个人面前,一切疼痛都可以忍受,朱一龙想。他挺着腰背,咬住了牙根,缓慢地摸索到沙发边。他扫开地上的瓶子,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,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。朱一龙单腿跪在地上,托起这个人落在地上的脚尖,他的手里简直像握住了一块冰。




  “我……很抱歉。”




  陌生人沉默了一会儿,摇了摇头:“没事,是我的错。”陌生人凝视着他的眼睛,认认真真回答道:“我叫白宇,这次不可以再忘了。”他把朱一龙从地上拉起来,按在身边的沙发上。




  白宇。




  朱一龙的脑海里直接跳出这两个字,只有这两个字适合安在这个人身上。他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些什么——夏天,阳光,向日葵。一个又一个词从深渊下蹦了出来,刚刚才见过的梦,在刹那间发生了变化:与他说话的向日葵不再是向日葵,是一双眼,氤氲在雾中,沉默地注视着他。他擅自将这双眼镶嵌到白宇的脸上,无比合适,再合适不过。




  朱一龙看得清清楚楚,向日葵化作的双眼始终注视着他,眼底迸发出一道光,很快又被一场大雨浇灭。




  他回过神,没有沙发,没有酒瓶,也没有白宇,周身仍是被晒到发烧的麦田。




  哪儿来的雨?他想。








❷.


  医生戴着一副细框眼镜,翻阅着两个小时前检查出的病历报告,神情越来越凝重。




  “龙哥,你忘掉的东西越来越多了。”




  朱一龙知道自己患了一种病,从几个月前开始,是助理告诉他的。有天早晨醒来,朱一龙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了几样重复的物品,还都被使用过,他觉得奇怪,打给助理询问。




  助理带着经纪人很快赶到了朱一龙家,以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着他。他感觉烦躁,不请自来的烦躁。经纪人带他去了医院,做完一系列检查,他等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,抬头发呆,时间过得很漫长,像一条柔韧却看不见的蜘蛛丝,被他冒失地黏在了过去某一个点,拉扯到现在。




  知道病情之后其实也过得还算正常。经纪人很牵强地对朱一龙说他以前是个收集癖,专好收集日常用品,他信了,不信也得信,没有别的解释了。朱一龙回家之后就将重复的物品装进了一个箱子,放在床底下。他原本不喜欢往床底下塞东西,既难找还容易积灰,可当助理问他要不要把箱子扔掉时,他潜意识地说了声不要。




  遗忘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,至少他觉得该记住的东西一点儿没忘,他还记得怎么说演戏,记得自己的姓名年纪,记得父母,记得几位好友……这就足够了,他的生活并没有构成得多复杂。




  朱一龙花了很多时间,尽力想去遗忘他的病,可是记忆不让他这么做。他记得那天早晨看到的每一样重复的东西,都是两件,都是同款,看样子用的时间也不短,它们统统在床底的箱子里,每夜入睡前,他甚至在脑中模拟过打开箱子的动作,可是他从不曾动手。




  朱一龙的确没有被经纪人拙劣的谎言骗过,他知道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——对过去的自己来说。所有人都在骗他,亲人朋友,避之唯恐不及,他装作无意提起,大家却撇过头去转移话题。




  朱一龙记得有人曾对他说,他看起来冷冷淡淡不甚在意,其实比谁都要固执,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努力,假如失败了,他会记着它一辈子。




  那个人还有半句话没说完,朱一龙却已经懂了。




  像他这样的人,长情、痴情、伤情。




  所以朱一龙表面看着冷冷淡淡不甚在意,第二天就背着所有人去找了一位颇负盛名的心理医生。








3.


  他从充满酒气的屋子里,眨眼间就回到了那片麦田,眼熟的红房子稳稳地立于边际。




  麦穗摇晃在风里,沉甸甸、轻飘飘;恍惚间闪过向日葵的虚影,又仿佛什么都没变。




  朱一龙眨了眨眼,猛然间福至心灵,他认认真真蹲下,扫视周围一圈,摘下了其中最饱满、最喜人的一株麦子。




  耳畔似传来一声近在咫尺的啼鸣,朱一龙一抬头,望不到边际的麦子消失了,触不可及的红木屋近在眼前。他站在一片光秃秃的红色旷野上,手里还握着一株麦穗。




  天空阴沉下来,呼啸而过的风携着悲凉的曲调,在旷野上反复回荡,朱一龙闻到铁锈般的雨水味,顷刻间倾盆而至。




  朱一龙没有选择进木屋躲雨,明明就在面前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了,他还觉得不是时候。他把破碎的记忆一片片拼起来,拼出一个小小的人形,胸口少了一颗心脏。




  朱一龙知道这是白宇,拥有向日葵双眼的白宇,过去的他认识的白宇,被他忘却的白宇。朱一龙无比确定,白宇就是他那些“收集癖”日用品的所有者,他对白宇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,尽管他不知道白宇为何离开,他为何失忆,这无妨他去找寻答案。




  他义无反顾跳下深渊。










-tbc.






*向日葵花语:沉默的爱


*摘麦穗:苏格拉底教导弟子们的麦穗故事,要抓住眼前的机会,错过就会永远失去。


*深渊:出自尼采:“当你凝视深渊时,深渊也在凝视着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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